迷迭

耆欲深 天机浅

[瑜权/权丕]真相是假(下)

孙权位于五道口的办公地点在一个胡同深处,穿过重重低矮民房之后有个破旧的市民俱乐部,楼下是舞厅,据说是食堂改建的,楼上就是孙权他们的据点了。曹丕在学校旁边有房子,离市场也近,孙权自打爬上了他的床,就时常借宿他家,睡到日上三竿再悠悠逛去俱乐部市场摆摊。

吕蒙偶尔去周瑜家找孙权一起开工或是夜宵,几次都扑了个空。吕蒙开始觉得曹丕这个顾客有点不简单。而周瑜每次碰到他也就常规问问他吃了没,生意好不好,并没怎么问及孙权的去向,吕蒙觉得周瑜这个家长也不简单。当然孙权就更不简单了,他每周一三五和曹丕狼狈为奸,二四六在周瑜面前撒娇,两头都理直气壮,不卑不亢。吕蒙看着孙权都起了学习心理学的念头。

周瑜有次在外办完事正巧经过五道口,他在一个胡同口立定了,稍站了一刻,走了进去。俱乐部门口的杨树下半躺着孙权的自行车,门口有一个年轻人正抬着脸打唿哨,二楼积灰的窗户里另一个年轻人探出身子来,颇不耐烦地喊道:“知道啦!上来上来!”

当时正是斜阳夕照时候,阳光给那个年轻人的脸铺上赤金色,像是火光映在脸上,熠熠生辉的样子。这本是个不错的画面,年轻人脸上常年半隐半现的狡黠不恭被光亮晕开,显得生气勃勃,周瑜却有些恍惚和心慌,他脑中又闪过那个初夏夜晚的火光,操场上奔跑的人群,枪声和尖叫,还有许多年轻人陨落的生命。

孙策朝他扑来时剧烈晃动的、焦灼的脸,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占满他的整个脑海,那张与眼前的人稍有相似的脸,也曾映满了火光。

楼下的年轻人上楼去了,而楼上的年轻人显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周瑜,他有一刻的吃惊,但马上漾开了笑给他打招呼:“瑜哥!你怎么上班上到这里来了!喂!周瑜!”

周瑜回过神,抬手看了看手表又插回口袋:“我来抓你回家呀。”

那个上了楼的年轻人从孙权身后冒出头来,悄没声地朝周瑜招手,周瑜朝他点点头,孙权回过身去吓了一跳,差点没撞在他脸上当众亲吻。

横竖既来之则安之,周瑜低头往楼上走去,临了听到孙权吼了声“曹丕你是不是有病!”

楼上地方不大,多是三三两两的青年在交谈。孙权被曹丕拖着帮他找带子,周瑜在吕蒙那儿挑了些卡带,夸他淘货的眼光好过孙权。吕蒙闻言客气得硬是不肯收周瑜钱。

孙权不知何时出现在周瑜身边,酸溜溜嘁了一声。

“你的客人呢?”周瑜回头。

“走了!太麻烦了他,”孙权绕过周瑜低头整理起东西,“……我们差不多也回家吧。”

“周末要么去外面吃晚饭吧,”周瑜帮着收拾了几下,又转向吕蒙:“要不要一起?”

“不了不了,你们玩得开心。”吕蒙飞速收档,飞速扬长而去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
孙权望向吕蒙绝尘而去的背影,内心默默夸了句好兄弟明事理!

“走吧瑜哥,你请晚饭,我骑你。”孙权去搭周瑜的肩。

周瑜作出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向孙权:“这么恩将仇报?”

孙权扶额:“我是说我骑自行车载你。”

楼下传来柔媚的靡靡之音,舞厅貌似开张了。音声模糊,偶起时像是某个古旧故事的收梢余韵。孙权搂着周瑜下楼:“赶快走,他们放的歌都可难听了。”

“其实还行,就是有点走音了,你下次提醒一下他们把卡带先快进一遍再放。”

于是周瑜坐在孙权的自行车后座上,混入了北京城下班的自行车大潮,流窜在初夏的风里。车轮嘎吱,孙权吹着口哨,周瑜两条腿勉力张开呈大八字才不至于磨烂鞋底。

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周瑜问。

“北京东西都太难吃了,就火锅吧!”

孙权内心大写快乐二字,他想告诉曹丕,爱情什么的都给哥滚,爱情不过是快乐的一个分支。

 

只是夏天总是过去得很快,可能北方的夏天还要更快一些。

孙权今天被曹丕挟持看的电影是一个爱情故事,曹丕看得很动容的样子,末了还念了句诗“郁陶思君未敢言,寄书浮云往不还”。孙权有些心不在焉,爱情电影里的男女在他眼里大抵都属于没事找事,他木然看着演员哭泣,心里盘算着等下要去买的蛋糕,还要买只鸡。

“你买鸡干嘛?你还会做鸡呐?”曹丕听了孙权的打算,悻悻地把手里的啤酒罐踩扁踢了出去。

司马懿听到动静抬起头,看了眼门口的两人——孙权作势要走,曹丕踱来踱去。

“我烧个鸡汤下锅面。”孙权对曹丕的双关不置可否,“他生日我总是要在的。”

“那我们乐队今晚表演你肯定不来了?”

“看情况吧,要么我现在先给您献朵花。”

“你献呀……诶我去!”

孙权飞快在曹丕脸上亲了口,转身就跑。

曹丕毫无准备呆立当场,下意识骂了句“畜生”,突然羞愤转头看向司马懿。

司马懿早已老神在在假寐起来了。

 

周瑜回到家时已经完全天黑。孙权穿着围裙在打小霸王游戏机,大约已经打了30关超级玛丽,他回头朝周瑜喊了声“瑜哥生日快乐”,屏幕里超级玛丽掉下悬崖。

周瑜愣了一下,随后笑说谢谢,他指指屏幕:“你游戏死了。”

孙权表示随便打打没关系,改天瞬间32关一次过。锅里鸡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,周瑜把外套挂了起来,沉默地看着孙权忙前忙后。

他盛了碗鸡汤面给周瑜,又殷勤切起了蛋糕。

“以前,”孙权试探着说,“我们三个也经常一起过生日。”

周瑜吃了口面,点头赞道:“嗯,很好吃,你一起吃呀?”

“噢我把蛋糕切好就吃。”

周瑜停了下来,安静看他切蛋糕:“其实阿权,人长大了,也不需要每次都过生日了。”

孙权切蛋糕的手顿了一下,歪了一寸,他飞快瞟了眼周瑜。但只是一瞥,就被周瑜捕捉到了,他就像是早就知道孙权会望向他,就只是等着,像个静伏在草丛里的猎手一样,等着在他们眼神接触的那一刻,抓住他。

孙权坐下来,坐到周瑜对面,“瑜哥,我感觉……你真的,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我哥。”他又想逃开周瑜的眼睛,可他心虚什么呢。

“阿权,”周瑜说,“其实这几天回来这么晚,是因为我在办出国的事。”

“啊?”

“之前就想走了,在那个夏天之后,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再多待这几年。毕竟这里除了令人憎恶的东西,已经不剩什么了。”

“哦……”孙权语塞,他张了张嘴,又垂下头来,他想问,那我呢,我也算是令人憎恶的东西吗。他脑中忽然过了一遍之前看的爱情电影,女主人公垂着头说“真是不甘心呀”的画面。

他感觉手背被周瑜的掌心覆上了,仍是很温暖的,周瑜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不远处:“可是阿权,那时候你出现在我门前,我还是感觉到了留恋。”周瑜的气息从耳侧流连到鼻尖,一直到唇间,孙权熟极而流地吮过周瑜的唇瓣,喘息着问:“那为什么还要走?”

“这不一样,阿权,”周瑜的气息透过唇齿弥散进来,“不一样的。”

 

孙权走到曹丕演出的酒吧时,表演已经近了尾声。他算是浑浑噩噩从家里跑出来的,只是一时感到无处可去,就想起了曹丕今晚的表演。门口的保安硬是怀疑他没满十八岁,跟他掰扯又浪费了些时间,孙权记住了保安的名牌“张辽”,百忙中记着下次找机会寻仇。等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坐下,曹丕已是唱起了最后一首歌。他一个人坐在舞台中央,夏侯尚在一侧弹着钢琴。

他在唱:

“在我身陷黑暗之时,

她就站在我面前,

述说着智慧的话语:随它去吧。

世上所有心碎的人们,

也都认同,

会有一个答案:随它去吧。”

在黑暗中,孙权又想起周瑜,想起他有时一个人在阳台上,也用口琴吹着这首歌。旋律缠绕在晚风里,洒脱也哀戚。

周瑜说爱和快乐是不一样的,是真的吗。孙权舔舔嘴唇,上面还残留着一小时前周瑜的气味。以后呢,他会怀念吗。

 

后来孙权去过很多地方,遇见了许多人。他去过广东,回过上海,最后在南京停驻下来。

他做生意的同时也认识了许多搞音乐的,有次去北京见朋友,孙权又遇到了曹丕。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,按照曹丕的个性,他早该在世界尽头的灯塔唱着他新写的penis之歌。可没想到曹丕仍然留驻在这里,只是盘下了个酒吧。

有人给他们两杯马天尼,孙权抬头,嚯,司马懿。

“酒吧经理。”曹丕看了眼司马懿背影。

曹丕给了孙权一封信,早就拆开过了,孙权也不意外,只是横了曹丕一眼。

信里只一张贴了照片的明信片,照片是一个人站在海边,这个背影孙权看过太多次了,他笑道:“这算是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?”

孙权觉得周瑜是很聪明,但有时又过于聪明了。他以为他会和曹丕在一起,也太小看他了。

凌晨酒吧关门,曹丕坐在角落里弹吉他。旋律很熟悉,孙权想起遥远的晚上,周瑜吹起的口琴曲,那时北京的天空里偶尔还能看到星星。

或许在更遥远的黑夜里,周瑜还曾给他点燃过星辰。否则他每次在周瑜那里感受到的炽热,又会是来自哪里呢?

他想起周瑜问他有没有爱过什么人,他现在确定了,他并没有什么说爱的天分,他只是在辽远的时空中与他喜爱的人们相遇、分离,周而复始。

快乐和悲伤都只在当下,他看向黑暗里曹丕模糊的身影,或者用这个人的话说,“裆下”。

“今晚你是不是很空?”

“你说呢。”
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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